文/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劉笑笑 實習(xí)生 張思羽
(資料圖)
35歲的田嘉霖手上有一部白色的專屬工作手機,只要在他值班的時候,工作機一收到任務(wù)通知,就意味著一個生命的離開。這時候,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,刮風(fēng)還是下雨,田嘉霖需要立刻動身,開著殯葬車去“護送”逝者最后一程。在市殯儀館一線運靈司機的崗位上,田嘉霖已經(jīng)干了13年,平均每年都要接送七八百位逝者。
殯葬車司機這一行,田嘉霖已經(jīng)干了13年
捧起父母衣缽從事殯葬服務(wù)
田嘉霖對于死亡并不忌諱,他比常人多一份“先天免疫”——父母退休前,均在殯儀館工作。父親負責(zé)辦理殯葬業(yè)務(wù),母親在骨灰安放樓工作。在他的記憶里,小時候,父母工作忙,自己沒人照看的時候,就會被父母帶到殯儀館室,大人在忙碌著,他就在一旁玩耍?!皠傞_始來的時候,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,慢慢也就習(xí)慣了。”小時候調(diào)皮,他經(jīng)常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,跑到園區(qū)。在那里,每天上演著生與死的別離,田嘉霖見得多了,也就不害怕了。
但田嘉霖以前從未想過,自己長大后也會從事殯葬工作。21歲那年,田嘉霖從部隊退伍。退伍后,他找了一份上夜班的工作,每天白天在家睡覺,晚上上班。時間久了,身體有些吃不消。第二年,田嘉霖從母親那里得知殯儀館正在招聘運靈司機,考慮到自己在部隊時就是大車司機,技能對口,就前去應(yīng)聘,最后成了父母的同事。
田嘉霖在擦洗車輛
田嘉霖一開始想得簡單,“我就是一名普通司機,只是接送的乘客特殊而已?!钡侨肼毢蟮牡谝淮芜\靈任務(wù),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。當天,他接到任務(wù),要出車前往一處交通事故現(xiàn)場。到達現(xiàn)場后,他看到,逝者由于遭遇了嚴重的交通事故,導(dǎo)致遺體受損嚴重。
田嘉霖至今也無法忘記當時的場面,讓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,“也許前一秒他還高高興興地準備回家,下一秒一個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”。震驚、害怕、緊張、難過……各種復(fù)雜的情緒交織,將逝者運送到殯儀館后,田嘉霖仍久久無法釋懷。
至今最不愿意接運的是孩子
田嘉霖所在的轉(zhuǎn)運科一共有15名運靈司機,因為需要24小時待命,因此他們實行三班倒工作制。殯儀館有一套智能平臺,會將需要接運任務(wù)派單給當值司機。當值司機的工作專用手機收到的任務(wù)通知,會顯示逝者的名字、性別、年齡、地點等基本信息。
工作這些年,田嘉霖見過了太多生命的離開,逝者的離開地點有家中、醫(yī)院、事故現(xiàn)場……成為一名運靈司機之后,田嘉霖才知道,原來一個生命從這個世界上離開的方式有太多種,每一種方式的離開,背后可能都有一個令人淚目、令人唏噓的故事。
田嘉霖在電腦前查看后臺任務(wù)信息
田嘉霖最不愿意收到的信息是逝者還是個孩子,尤其是2014年自己成為一名父親之后,更能對父母痛失幼子的錐心之痛感同身受。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,2019年的一個凌晨,正在值班時,他接到了去醫(yī)院接運一名兩歲孩子遺體的任務(wù)。
見到孩子父母時,年輕的媽媽已經(jīng)哭得肝腸寸斷,無法站立。在回殯儀館的路上,媽媽一直在哭,田嘉霖的心也跟著無比難過。一旁一直沉默隱忍的爸爸緩緩開了口,向田嘉霖講述了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:孩子生了病,在醫(yī)院里治療了好幾個月。他們一直抱有希望,沒想到最后孩子還是離開了他們。
在孩子爸爸講述的時候,田嘉霖默默地開著車聽著,淚水在眼里打著轉(zhuǎn)。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孩子的父母,他知道所有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?!耙苍S那一刻做個安靜的傾聽者,也是對逝者家屬的安慰。他們太悲傷太壓抑了,對陌生人說說話,心里可能會好受些。”田嘉霖說。
田嘉霖在工作中發(fā)現(xiàn),大多數(shù)時候,殯儀車里都是安安靜靜的,逝者家屬盡量在車上保持著克制,一路沉默。也有悲痛欲絕的家屬一路都在哭,通常是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。偶爾,也遇到過逝者家屬在殯儀車上吵起來的情況。
護送朝夕相處的同事最后一程
生命無常,總有些離開讓人猝不及防。田嘉霖永遠忘不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,正在值班的他,收到任務(wù)通知時,一眼看到的竟是自己車隊同事的名字。再看年齡,也跟同事的年齡一致。田嘉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——他的同事得了肺癌,已經(jīng)休了病假。但他明明不久前得知,同事經(jīng)過治療后,已經(jīng)好轉(zhuǎn),回家休養(yǎng)了。
田嘉霖趕緊撥打逝者家屬的電話,他多希望只是重名。但是電話接通后,確認了逝者就是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?!爱敃r大腦真的是發(fā)懵的狀態(tài),他才40歲,還那么年輕,怎么說沒了就沒了呢?”田嘉霖沒想到,自己用這樣的方式見了同事最后一面。
那天晚上,返回殯儀館的路上,田嘉霖從同事哥哥的口中得知,同事之前查出了肺部有問題,但是一直拖著沒去看醫(yī)生。最后去醫(yī)院時,已經(jīng)屬于晚期了。
田嘉霖很難過,一路上他和同事的哥哥大多數(shù)時間都保持沉默。路上車很少,田嘉霖開得很慢,他的心里五味雜陳,那個曾經(jīng)的“人生終點站的擺渡人”,也走向了人生的終點站,他要溫柔地護送同事最后一程。
為了給逝者生命盡頭“最后的體面”,只要路況允許,殯儀車都會盡量開慢些,保證平穩(wěn),時速一般保持在三四十公里。
努力做好人生終點的擺渡人
見過了太多死亡,田嘉霖的性格也變得格外豁達。一個生命的逝去,通常會給一個家庭帶來巨大的悲傷。因此,在工作中,遇到苛責(zé)或者誤解時,田嘉霖從不計較。
有一次,他出車去逝者家中接運遺體。按照工作流程,他需要讓家屬確認遺體并簽字。當他找逝者家屬簽字時,對方破口大罵,責(zé)問他“哪來那么多事事兒”。“家里人去世了,心情不好,我們都能理解,咱就忍忍唄。”在田嘉霖看來,家屬心情不好,沖著他們發(fā)火,都是情有可原的。
遇到這種情況,田嘉霖通常會等家屬心情平復(fù)之后,再去找對方溝通解釋。那天返回的路上,那名逝者家屬主動跟田嘉霖道歉,“剛才對不住小伙子,我不是針對你的,是正好心里有火沒處撒氣,撒到你身上去了,大爺跟你道歉?!?/p>
雖然社會的包容度越來越高,但是田嘉霖也難免會遇到異樣的眼光?!坝袝r候開著殯葬車去逝者小區(qū)接遺體,不得不將車停到門頭房前面,或者挨著其他車輛。有些人會非常忌諱,立即趕我走,說‘你這是拉死人的車,別停在我這里晦氣’?!碧锛瘟卣f,作為殯葬車司機,自己平時會格外注意,避免觸碰他人忌諱、引起反感。過年過節(jié),他和父母也約定俗成地從來不給任何人打電話發(fā)短信拜年送祝福。
就在兩年前,田嘉霖還是轉(zhuǎn)運科里最年輕的司機。不過,這兩年科室陸陸續(xù)續(xù)來了幾位“90后”,他一躍成為了前輩。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加入,也讓他感受到了社會對殯葬服務(wù)行業(yè)的接受度正在不斷提高。
風(fēng)雨人生路,有原點,有歸途。一次次親眼目睹生離死別,田嘉霖更能感悟到生命的厚重與珍貴,更加讓他覺得人應(yīng)該在有生之年多做有意義的事情。田嘉霖說,他會繼續(xù)努力做好人生終點的擺渡人,護送逝者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。